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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015

綿綿細雨的日子-那一年的夏天,降雪‧番外‧日野篇-




仁看著撒在玻璃上的水珠,皺著眉頭。
又到了自己最討厭的日子了,他心中這麼想著。每當這個時節自己的右腳踝就會隱隱作痛起來。
那是兒時所發生的意外。因為當時延誤治療,仁無法與普通同年齡的孩子們一起正常的走跑跳。行走的姿勢不僅怪異還相當引人側目。

想起明年開始就必須去鎮上的高中上學,而不再同白屑村的孩子們一起上下學。心裡彷彿就蓋上了一層極薄的陰霾。
『仁。準備上學了。』
隔著紙門傳來的是自己厭惡的低沉男音,兒時玩伴的日野。
仁從起床到現在只是呆望著窗外不曾停歇的細雨。灰色的厚重雲層壓迫著地面,屋簷被雨聲弄的叮咚作響。墨綠色的遠山被白霧隱藏了起來,連庭院也被白影而遮掩看不清道路。
除了腳踝的作痛外,還有些山區的寒氣侵蝕著屋子與身體。全身痠軟、沒有起身離開床被的慾望。仁連步出房門的意願也沒有。

『仁?還沒起床嗎?
日野的叫聲有些煩躁。相比過去在村中學校上學的日子,鎮上的高中必須先走到村口的車站搭上一小時只有一班的公車。
仁看著櫃子上的時鐘,日野是該出門的時間了。

要出門就趕快出去!仁縮回被子之中後用雙手緊壓著自己的耳殼。
如果這樣就能聽不見日野的聲音有多好?平穩且低沉的嗓子,卻是那般冷漠與尖銳。
仁討厭日野的聲音,就好像連一點點的溫柔都不配給予他。

外頭傳來的日野的嘆氣。或許是到了非得出門的時間而要放棄。仁稍微放開了蓋住自己雙耳的手掌。
『我要進來了
隨著那句沒想放棄的話語,拉門被不客氣的來者用力拉開。仁的身體反射的輕顫。只能緊縮著身體反抗步步趨近的日野。
仁感覺日野的手掌隔著被子在尋找自己的蹤跡。那雙猶如成年男子的手掌,早已退去青澀的少年感。
日野升上中學後和他的雙胞胎弟弟兩人有如雨後春筍般快速成長。縱使還在成長期的日野,身形卻和成年人沒有差異。
仁原本期待自己也是如此,可身高和體重卻沒有如自己願。至今自己還是與豆芽菜沒兩樣。
『仁,起床。我要出門了。再出去前我要看到你起床才行。』
日野的語氣有些焦慮。明明根本不用做到如此地步,仁不禁佩服起日野做表面功夫的能力。

作為皆守家的人。日野就是他神田仁的隨侍。可仁對自己父親的了解,他對日野已經像是比待親生兒子還要好的對待著。
父親好幾次都當著自己的面稱讚日野,要日野別去做那些佣人才做的事情。可日野仍堅持自己身份。他認為自己應該善盡那份責任。那便是看顧仁。
當然,這讓父親更加的喜愛日野。頻頻說著日野的父親有日野這樣的孩子真是祖上榮光。之後就是數落起自己,要自己向日野看齊。
仁當時只是沉默。宛如自己才是這個家裡最不被需要的存在。

『我不想去學校
仁明知道這樣回答會被日野責備,還是壓著剛起床的混濁聲音低聲說。日野隨即發出他早已聽膩的嘆氣聲。
『是因為今天開始是梅雨季嗎?不是說過不能老用這個理由不去學校吧?
『可是我的腳真的很痛嘛
那根木刺宛如還貫穿在他的腳踝上,永遠沒有拔除。只是沒有如當時那般疼痛。為什麼自己沒在那時就死去呢?還要現在在被子裡和日野爭論自己不要上學。
『相澤醫生不是說過你的腳需要適當的行走嗎?更何況你現在還在成長期,不運動反而會變形的更加嚴重。』
我每個禮拜都有去復健啊。而且他當時就沒有把我的傷醫好。』
仁知道這聽起來就像在耍賴和遷怒。只是自己無法不把那些話吐露出來。
『相澤醫生是這個鎮上最好的醫生。更何況他有醫生執照也接收過專業的教導才成為醫生的。相信他的判斷比你自己判斷要來的更好。』
日野語氣比平時更加低沉和嚴肅。冰冷的論調讓仁沒有反駁的地方。

『仁?
面對自己緘默的抗議,日野似乎感覺哪裡怪異。他把被子稍微拉開些,這才看見仁那張有些泛紅的臉蛋。低溫的手心貼在仁的額頭上,房裡的空氣與日野的手掌都讓他不自覺顫抖。
『溫度有點高看來是發燒了。』
緊蹙眉間的日野彷彿在斥責仁怎麼不早說似的。仁不甘示弱的瞪著日野。可對方就像沒接收到他的怒氣,將視線轉開。
『我去幫你請假,順便去廚房幫你準備清粥和退燒藥。等等再沒退燒就請相澤醫生出診來看你一趟。』
『日野今天不去上學了嗎
見對方要離開,仁突然有些緊張的伸手去拉著日野的衣袖。日野只是撇了他一眼,將自己的衣袖輕抽開仁的指尖。
日野的動作令仁有些失落。早明白日野討厭自己。他會照顧自己是因為家族的責任,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仁看著自己的蒼白手心,嘲笑著剛才那個幼稚的行為。

『我會請第一節的課。再躺下來睡一會吧。等等我會再回來的。』
仁只是回應了:"",接著倒回了原本的位置。日野用餘光確認後便離開了仁的房間。再回來時他手中端著盛放稀飯的砂鍋與退燒藥錠的木製長盤。
他沒有叫喚仁直接拉開了紙門,將木盤放在床邊。

被窩的呼吸聲十分勻稱,此時的仁又陷入沉睡之中。
放在仁額頭上的濕布看來有些乾燥,氣色十分蒼白只有臉頰上不自然的紅韻說明對方還沒退燒。日野將布取下,用手掌再次確定仁的體溫。熱度沒有絲毫下降,或許是昨夜著涼的關係。
日野用指尖將仁的前髮撥開,濃密的睫毛覆蓋在白淨的臉孔上,仍舊稚氣的臉頰。與記憶中過去的仁沒有什麼差異。

差異的的地方大概只有態度吧?日野的嘴角牽起了苦笑。
就像方才,仁因為發燒而脆弱,所以才不自覺拉住了自己。但卻因為一時慌張甩開了仁。自己沒有能把持住緊抱仁細弱身體慾望的能力。

自己要是有雙胞胎弟弟雪野的一半不,三分的溫柔就行。現在與仁的關係也不至於到如此緊繃的地步。
無法想起是從何時開始,自己看仁的眼神已經改變了。
自然的陪伴著仁,與他一起玩耍、歡笑的雪野越發讓自己忌妒。上高中後,日野要比仁還早出門,回到家時仁不是總把自己關在房內就是在皆守家。比起過去在同個學校,仁再不願意也得有日野的陪同上學。
仁去皆守家的次數不曾減少過,兩人僅僅隔著一扇拉門的距離卻讓日野感覺與仁漸行漸遠。

雖說明年開始仁沒有意外會和自己上同一所高中。可這就表示再過一年多日野自己也得考大學,勢必會離開白屑村。
學校的師長們都期待著自己能考取名次較高的學校。父親也應許他能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而長久以來日野的目標便是念醫科,說來有些幼稚但想念醫學的出發點確實是因為仁
只是這句話永遠都只能放在心上了吧看著仁的睡顏,日野苦笑了起來。而真的朝自己目標前進後回到仁的身邊又會是幾年後的事呢?
那時的仁又會是怎麼的模樣?明明想佔有仁的全部,可到頭來日野才知道自己是個膽小鬼。只甘於此時的現狀,沒有破壞一切的勇氣。
他只能祈求多年後仁身邊站著的不會是雪野。

只要不是自己的雙胞胎弟弟,是誰都無所謂。

日野將自己的手伸了回來。是時候該將仁叫醒,讓他吃藥後就必須去學校才行。再怎麼想在此時獨佔仁也是不行的。
『仁。起來吃藥了。』
聽到自己叫喚聲的仁沒有立刻醒來,緊閉著雙眼發出不情願的細吟聲。
『要睡等吃過藥再睡,現在先起來。』
日野懊惱自己的聲音如此生硬。那種嚴厲的語氣只會惹仁反感。只可惜自己的聲音就是如此。
仁不情願的在日野的攙扶下坐直身體。之後,日野打開了砂鍋的蓋子,將呼著熱氣的稀飯盛到小碗之中連同木湯匙端到仁的面前。
我吃不下
『不行。不吃點東西就吃藥對胃不好。』
仁直覺的搖起頭。日野知道對方沒有食慾,可這種事不能由著仁的任性。
『吃幾口就好。吃完藥就能睡了。』
日野硬是牽起了仁幼小的手掌,卻又怕他燙傷指尖。只好放棄要仁自己端著吃的念頭。他舀起一匙將稀飯吹涼些,準備送到仁面前時。卻發現仁用著緊戒的表情看著自己。
怎麼?
『我自己吃就好
仁不情願地說著。像是很討厭日野這種多餘的行為。日野不想和生病的仁爭辯,將湯匙移到仁的唇邊。見仁遲疑了一會,緩緩張開了小嘴將粥吞下。有如在餵食隻防衛心極重的小貓,可光是眼前的畫面就讓日野的大腦躁熱起來。

從木湯匙傳來了仁唇瓣的重量、貝齒的動作還有舌頭碰觸著湯匙時的彈跳。
要如何壓抑心跳快速的躍動,日野感覺有些狼狽。自己不是第一次照顧生病的仁,卻每日都加重了想侵犯仁的慾望。
日野努力的不想讓仁察覺自己的動搖,也還好仁渾沌的意識沒讓他察覺到日野的異常。硬吞下幾口稀飯後,仁就不肯再進食。
吃過藥後,仁再次沉睡。日野盡量放輕自己收拾的動作。經過這些折騰,日野得準備去學校才行。但自己卻想陪著對方。

只要今天一天就行。他想待在仁的身邊。像過去一樣。

日野停下了收拾的動作,轉過頭面向仁。如果能回到更久以前就好,仁還會帶著笑容看著自己的時候。日野想起第一次見到仁那張純粹的開心表情。毫無陰霾的沐浴在光線下。要日野和仁好好相處的仁的母親。以及用那雙細軟小手牽起日野的仁。


而將仁的笑容抹滅的,正是自己。
仁的母親過世後,仁幾乎每晚都會鑽近日野的被窩。說討厭一個人。日野沒辦法拒絕仁的請求。便答應讓仁跟自己睡在同一床。
但這件事卻被仁的父親知道。他將兩人找去斥責一番。還在仁離去後要日野不能由著仁的任性。就算失去母親再難過,仁將來還是要獨立的繼承神田家。他是神田家唯一的繼承人。
日野你必須嚴格的對待仁才行。不能讓他認為自己能依賴你。拜託了。
那時日野的年紀已經能理解仁父親話語中對仁的期待。雖然很喜歡每晚跑進自己被窩,緊緊抓著他不放的幼小的仁。雖然不捨,但皆守家的存在不就是輔佐神田家嗎?這個教誨是自己父親要他深深記在腦海裡的信條。

日野沒有拒絕這個請求。他轉變態度,嚴格對待起仁來。他也知道仁常常躲起來偷哭。但為了神田家,日野咬著牙也不能再對仁溫柔。
然而這樣的結果卻換來仁親近起這個村子最禁忌的存在──雪野。日野必須裝作不存在的雙胞胎弟弟。

自小就被隔離分開的兩人,日野與雪野沒有建立起一般人的兄弟情誼。日野只是單單理解雪野的身分,過去以來他對這位弟弟沒有絲毫的想法。而如今仁卻總是逃離神田家孩子必須學習的課業,和雪野在山裡玩耍。
每天都帶著許多泥土和細小的傷口回到家來。這都讓日野非常生氣,也暗自忌妒起雪野。
『仁!今天合氣道的課程不是說一定要到嗎?你是跑去哪裡了?!
仁用毛巾將自己臉上的泥巴擦乾淨。面對日野的責備仁沒有露出過去委屈的表情。雙手合十向自己賠罪,但臉上的笑容未減。
『對不起嘛~因為雪野說找到可以撿很多松果的地方。我和雪野約好今天去,結果就忘記要上課了不可以告訴爸爸喔!拜託!
每當仁用著撒嬌的語氣央求日野別把自己翹課的事說出去,看著那張雀躍的臉蛋,彷彿還停留在與雪野一同遊玩的心情。日野也不好再對仁說些什麼。

只有一次喔。下次一定要去上課。聽到嗎?
日野嘆了口氣。他可以理解仁想出去玩的心情。自己何嘗不想跟仁一起出去玩耍呢?只是自己比起同年齡的孩子要來的會忍耐罷了。
『嗯!謝謝日野!晚餐的炸雞給你一塊!
仁雀躍的笑容就像日野是看著炸雞塊的面子般。日野一邊苦笑的接過仁手上的毛巾細心幫他把沒擦著的泥巴抹掉。
過去日野的態度丕變,曾低落好陣子的仁因為雪野又開始露出笑容。雖然有些吃味,但能見到仁的微笑卻又覺得那些都無所謂了。

只要仁能這麼一直笑著,不是和自己最要好也沒關係。然而這個平衡卻在那一天完全崩解了。

那天早晨雖然出來陽光,但雲層相當厚,是個一定會下雪的日子。仁仍舊沒有出席合氣道的課程。日野努力編著仁身體不適無法出席的理由時,外頭已經飄起白雪來。
到了傍晚仁卻遲遲沒有回家。冬季的夜晚卻總是來的又急又早。
知道自己幫著仁說謊的重臣第一次出手打了日野。而日野的父親也沒有阻止的意思。眼神十分嚴厲的看著自己。
左臉頰十分熱燙外,口腔之中佈滿了鐵鏽味。但日野知道這個懲罰是他必須承受的。他不該由著仁的任性,現在他只希望仁能平安的回到家來。
最後,跟著村中搜救隊的日野率先找到了在山中迷路的兩人。而那時仁的右腳踝已經被斷裂的樹幹穿透,沿著仁的腳踝滴落的鮮血在雪地上留下殷紅。雪野緊揹著早已昏迷的仁,見著自己的雪野就像撐不住的開始放聲落淚。嘴裡滿是道歉。日野管不著雪野的反應,此時大人們已經趕來。將三人帶回村子。

仁這一躺就是好幾天。
日野偷跑到仁的房間去探望他。那時的仁因為傷口感染而發著高燒。嘴裡一直不停嘟讓著聽不清的話語。日野見放在仁和頭上的濕布已經轉熱,便取下重新浸濕弄冰後放上。而這個舉動似乎因此驚動到仁。
仁迷茫的雙眼花了一段時間才看清楚是日野,因高燒而通紅的雙頰露出了笑容。
『日對、對不起。』
一張嘴就向自己道歉的仁讓日野有些衝動想哭,被重臣打的那掌已經消腫,仁卻還躺在床上被傷口折磨。全都是自己不對,如果當初堅持並且沒有隱瞞和撒謊,仁就不用受如此嚴重的傷。
『日野在哭嗎…?
低下頭不想被仁擔心的日野趕緊搖了頭,但淚水卻不爭氣地從臉頰滴落在握緊的拳頭上。這時,仁勉強的伸出自己的手覆蓋住日野的手背。
『不可以和爸爸說喔
另隻手比出保守秘密的動作後,仁臉上的笑容再次緩緩消失。
就在仁退燒後,傷口漸漸癒合卻因為延後治療而變形的肌腱讓仁再也無法正常行走了。

那天重臣將兩人找去,日野攙扶著需要拄著拐杖的仁。
『以後再也不准去找月隱家的孩子玩。我都知道了。你翹課還要日野幫你隱瞞。就把這次的受傷當成教訓。聽到了嗎?
仁沒有答應自己父親。臉色微微發青,他來回看了看日野和自己的父親。最後仁對著日野露出了憤恨的表情。

『你不是答應我不會和爸爸說的嗎…?

兩人離開主屋後在經過中庭的廊間時,仁張開嘴說出他隱忍已久的話語。仁的語氣中充滿不諒解。緊咬著自己的下唇,像是壓抑著自己快要崩裂的情緒。
日野嘆了口氣,但心裡下定決心不能放任仁的任性。再也不希望仁受任何的傷。最後日野要自己用最平靜的語氣來回覆仁的問題。
『事到如今有什麼好隱瞞的?更何況重臣老爺你父親的決定是正確的。』
聽到自己的回答,仁下意識地推開日野的攙扶。只剩下單邊拐杖無法支撐的仁立刻摔倒在地。就在日野伸手趕緊要幫忙的瞬間仁奮力甩開對方。
『不要碰我!
仁的大喊令日野停下他的動作。接著仁說出了徹底改變兩人距離的一句話。

『我討厭日野最討厭了!


日野的指尖在滑過仁的臉頰的瞬間停了下來。
仁的臉色比起剛才要來的好。臉頰上不自然的紅暈已經退散。呼吸也平穩多。看來藥效已經開始發揮作用。自己的手也縮了回來。

那句話,那個聲音至今還會在腦海中重新放送。說最討厭自己的仁。日野遮蓋著自己的雙眼。連換氣也變得困難起來。
不能讓仁見到如此軟弱的自己,那時不行、現在也不行。就算被仁一直怪罪也無所謂,被討厭或是被憎恨。
『只要你不要再受傷

直到永遠也無所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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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更新了...寫的竟然是那一年降雪~很新鮮呢...該怎麼說呢...在寫番外和那時寫的感覺不一樣。
算是補完為什麼仁和日野的距離會這麼尷尬,也順便說明在雪野篇為何仁一會疏離雪野後來又忍不住跑去找對方的原因。
其實很想寫日野篇的後續...大概又是過一陣子才會進行了...

那麼....下次再見
↓下面是附錄,日野和仁小時候的兩張小短篇,是故事裡提到仁母親剛死跑去和日野睡的梗...↓

P.1
P.2



2016/8/27重新校正,修改了一些訊息和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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